弗兰克是个新来的警察，和别的警察一样，在一堵高高的墙上放哨。人们都叫他们为东德卫兵，那堵墙，人们叫它做柏林墙，但弗兰克更宁愿叫它魔鬼墙，来这里之前，弗兰克就目睹过好几次因翻越这堵墙而被射杀的人，它是个魔鬼，迷惑人们的心窍，然后夺去他们的生命。
“我站累了，你们去看看吧。”弗兰克走回岗哨里，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
“你们喜欢看书么？”
“看书？看什么书，注意点盯人就是了，这边的人爬墙的招式千奇百怪。”有个起身出去的卫兵说。
“是啊，上次还看到个开车过来撞的，把我们都给震了一下。”
外面依然一片风平浪静，墙边没有人敢靠近。
“弗兰克，你杀过人么？”出去站的卫兵转身对弗兰克说。
“杀人？哈哈哈哈”坐在弗兰克对面的家伙一听这话便大笑起来，“看他那个样子，能开枪就不错了，别指望能射中人了。”
弗兰克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那把步枪，“彼得，我在部队里枪法可是排上前十的。”
“嘿嘿。”弗兰克话音刚落，站在外边的卫兵就在朝里边招手了，“快出来，有人想过去耶。”
于是，里边几个人都一起冲了出去，弗兰克反应有些迟钝，跟在了后面。等到了外边，几个人都把窗口给挤满了，弗兰克只能在外边跳着看。
“嘿，这次我来射吧，我还差一个人就可以拿到奖励了。”
“嘿，那不是弗兰克么。”彼得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后边的弗兰克，一把把他抓到了前边，“我觉得应该让我们的神枪手来。”
“好”众人一致通过了彼得的提议。
弗兰克被彼得推搡着来到窗口边，他靠着窗口看了那边的墙一眼，墙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上了一把梯子，有个中年男人在梯子上慌忙的爬着，而墙的另一面，已经有人在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彼得靠在弗兰克的边上，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弗兰克慢慢的把枪托了起来，透过瞄准器，弗兰克很快的就锁定了爬墙者的脑袋，只要一扣扳机，男人的躯体就会随着白色的脑浆一起从墙上坠下。
可是，弗兰克扣到一半的手指停了下来。透过瞄准器，弗兰克很清楚的看见那男人的表情，焦急、慌张，那一刻，弗兰克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一般，于是，时间仿佛停住了，弗兰克始终无法扣下手指下的扳机。
“开枪啊，快开枪啊。”彼得在旁边咆哮，因为那个男人快要爬到墙头了。
“等一下。”弗兰克回头朝彼得吼了一声，然后继续趴在枪上，弗兰克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射还是不射，这个似乎很简单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却把一个大男人给困住了。
“弗兰克，快开枪啊！”彼得在旁边再次咆哮。
弗兰克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把眼睛闭上，手指慢慢的朝里收紧，可是，手指又在半途停住了，他收起枪，看着旁边还没回过神的战友们说：“他可是我们的同胞啊！”
彼得上前抓住了弗兰克的衣领，大声咆哮，：“快给我射死他，这是命令，这是命令。”
“可是他是我们的同胞啊。”弗兰克嗓子里带出了哭腔。
“我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你不射，那就我来射。”说着，彼得就把手里的枪端了起来。
这时，一只手把彼得的枪按了下来，是弗兰克，他望着彼得说：“还是我来吧。”边说便端起了枪，彼得一言不发的退到了后面。
瞄准，射击，‘啪啪啪’，一排子弹便打了出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弗兰克端着抢一言不发，彼得靠了上来，但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翻墙的中年男人正瑟瑟发抖的站在墙头上，望向岗哨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而且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弗兰克看着这个发愣的男人，有些如释重负般的按下了枪头，正转身准备走出人群，这时，枪响了，弗兰克看着这个刚从死神身边经过的男人随着枪声慢慢的朝墙下倒下，空中溅开的是他雪白的脑浆和猩红的鲜血。弗兰克转过头，看见彼得正端着枪，枪口正冒着烟，彼得鄙夷的看了弗兰克一眼，收起枪，什么也没说就往回走，其他的人也跟着他走回去。窗口，只剩弗兰克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那具倒在西边墙下的尸体发呆。
没过一个月，弗兰克就被调走了，因为他的枪法不准，很多次的射击都没有命中目标。
1989年11月9日，随着东欧剧变，柏林墙被推到，留给人们的只有一段没用的废墟，一段分裂的历史，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随着柏林墙的倒下，弗兰克也退役了。
10年后，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一家游乐场里玩。
“爸爸，爸爸，我要打枪，啾啾啾。”小男孩拽着男人朝一个挂满了气球的气枪摊子走去。
“老板，打一枪多少钱。”
“1马克10发子弹。”老板把手里的书放下来，“嘿，这不是弗兰克么！”
中年男人有些惊讶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个老板，“彼得？”他轻轻的说。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说，“旁边这小家伙是你儿子？”
“嗯，快叫叔叔。”
“叔叔好。”
“好，真乖，来，叔叔送你们二十发子弹。”说着，他把一把塑料枪递给弗兰克，一脸的意味深长，“老朋友，你来试试，看看枪法还在不在。”
弗兰克把枪接过来，上好子弹，抬枪，瞄准，他转过头对彼得说：“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是连时间都无法淡去的。”然后，扣动了扳机。
“哇，爸爸好厉害，爸爸好厉害。”二十发子弹过后，前边的墙上又多了二十个气球的残骸，弗兰克把枪递给他的儿子，对着彼得说：“我说过的，我的枪法在部队是前十的。”
彼得回过神来，抓了一把子弹递给弗兰克的儿子，然后把弗兰克拉到一边。
“怎么回事，当年你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这样，彼得。”
“可是，当年你每次都没射准啊，弗兰克。”
“彼得，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他们可是我们的同胞啊，同胞啊，我们怎么能够射杀自己的同胞。”
“可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上级要我们开枪，我们不能不开枪啊。”
弗兰克拍了拍彼得的肩膀，“是啊，我们是军人，上级的命令无论对错都得执行。但是，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啊，我们不只是军人，我们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是的，上级的命令我们没有办法违抗，他要我们开枪，我们就必须开枪，可是，开枪是开枪，并没有让你把人杀死啊！你就不会把枪往旁边挪一点么？任何人都不能以服从命令为借口而超越一定的道德底线！”
